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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入夏,便是京城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
一场细雨网过,屋檐滴下几颗露水。风夹带着这季节特有的清爽,随风飘舞的柳絮杨花已看不见向日葵却对着太阳绽放,整个京城仿佛迎来新生一般。
这几日的北京城,确实生了很多的变化,严阁老黯然返乡;严世蕃被配雷州;一块由严嵩和嘉靖共同完成的“六必居。匾额,也在前门内,一家酱菜馆前悄然挂了起来,但无一人道贺,也恶一人光顾,愁煞了那位叫张德贵的少东家。
但这一切,都比不了内阁的变化更吸引人,在严嵩离京的第二天,嘉靖便任命徐阶为内阁辅,少傅兼少师,”实际上,徐阶已经代理辅半年了,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一直循规蹈矩,不过是低调维持着局面而已,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他跟严嵩没什么不同,都是靠赞玄修、写青词、拍马屁上去的。那换成他当辅,也不过是烧窑的碰上卖瓦的,都是一路货。
但徐阶的举动让他们大跌眼镜
正式上任的第一天,他便于自己西苑的直庐中就是原先皇帝给严嵩建的直庐,现在赐给徐阶,供他休息之用徐阶在雪白的墙壁上榜书三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任何走进这间直庐的人,都可以看到这醒目的三行大字。
毫无疑问,这是徐阶登援席后的第一次宣言,向皇帝和百官表明了他的政治态度和治国施政方针。
然后他在对六部九卿的第一次辅谕中,便明确道出自己行使相权力的原则“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弊生”表明自己不会专断独行,必要虚心接受大家的意见。
紧接着,他在以前辅身份,向嘉靖所上的谢恩奏章中,劝诫皇帝道:“采舆论利便者白而行之。希望皇上广开芊路,重视、鼓励和保护舆论,对有上奏者应详加查询,如果事大而言实,则行之;其不实者。“事大则亦薄其责而容之”意思是,即使说错了,也应该宽容,以鼓励天下人大胆进言。
徐阶甫一上任的接连行动,绝对是早有谋划,尤其是时机选择的十分巧妙一在皇帝刚刚任命他为辅的当口,除非他的谏言大逆不道,否则皇帝是不可能驳他的面子,因为那等于皇帝自扇耳光,承认自己用人不当。但徐阶毕竟讲究以柔克网。不可能蹬鼻子上脸,没有利用那短暂的“无敌状态”争取更多的权益,反而“以威福还主上,的谦卑姿态,提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
嘉靖虽然对大礼议中前赴后继的言官心有余悸,但想想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里,除了偶有几个愣头青之外,大部分官员还是挺老实的,便没有驳辅的面子,准了他的奏请,明文宣示百官。
归根结底,他已经习惯性的轻视自己的臣子,认为他们不敢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
但究竟敢不敢,还得走着瞧。
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一点起来,先不说效果如何,立玄得了个满堂彩,京中百官无不交口称赞,尤其是那些科道言官更是欢欣鼓舞,誓要将严篙当政时,落下的爪牙污名洗刷。恢复言官们昔日的荣光。
但让徐阶十分失望的是,现在的科道言官,素质简直比二十年前差了不止一截,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严嵩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早把这些专门告状的家伙,大都换成了自己人,剩下一部分,则是他徐阁老的人,两方人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对方,一切以打倒对方为要,凡是对方支持的必反对,凡是对方反对的必支持。
但这种事积弊日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徐阶只能先缓一缓,任由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待时机成熟再收拾烂摊子。但有些事情不能缓,必须立即着手去办。他必须把握这黄金时机,黜贪汰庸,洗刷弊政。为大明朝换来一朝新气象。
总体来说,徐阶宣布要抓三件事,一是整顿吏治、这是哪位相上台。都必须的表态。仿佛国家的问题都在吏治,吏治清则天下安一般;二是针对暴露出来的边镇将帅冒领克扣军饷的弊端,责令各省长官以身作则,违者听部臣及该科参奏严惩;三是清理盐政,因为朝廷近些年,加派了五成盐政的课税,令两谁“苦不堪言。徐阶便暗示巡盐御史徐惬,提请严嵩任内提高的课税额度一体撤销,恢复原先的程度。
徐阶在三把火后亮集三板斧。得到的喝彩声却稀稀拉拉,因为吏治也好、克扣军饷也罢,那都是百多年的积弊,你徐华亭要是能解决,那还真
徐渭就对徐阶大为不满,抨击他这是避重就轻,专做道场不念经!
“什么“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徐渭挥舞着双手,在一众琼林社的同年面前。白脸憋得通红,吐沫星子乱飞道:“可笑我还与朝野众人一样,对他的“三还。竭诚拥护,拼命鼓噪!怎么一到了正事上,就这么虚伪了呢?”
孙铤笑道:“那你说,徐阁老该毒么办?”
“要真是按“公论,的话,当务之急。是给杨继盛他们平反昭雪;劝圣上立即停止修玄、恢复朝会。导朝政于正轨;是大张旗鼓查处贪墨官员肃清朝纲;是遏止豪强兼并土地,减轻百姓负担。并增加国常收入!可这一切,徐阶做了吗?”徐渭愤愤道:“他一样都没做。”
“这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了一边的诸大绶笑道:“这些事情,徐阁老未必不想做,但真的做不到。”
“那”徐渭瞪着眼道:“也不应该减免盐税啊!”说着提高声调道:“天下之利在于盐,盐利之半在于两淮!国家每年在食盐上生利十分,只有两分能进国库,八分倒进了那些大盐商、大贪官的腰包里。现在国家好不容易分到四成,大头还在盐商那里呢!现在徐阶却巴巴的退回原样,他到底是大明的相。还是盐商的买办?”
“这是投桃报李”孙铤也劝他道:“没有办法的,没有山西帮挺他。他就斗不过严党,也没法顺利执政。所以做些妥协,都是有必要的。”
“你们”徐渭目光扫过他们几个,郁闷道:“一个个全都变了。当初满腔抱负的热血青年去哪里了?怎么就剩下一个个老气横秋的小官僚了?”
“文长兄,这样说不太好吧。。孙铤冷笑道:“如果你觉着大家都不好,就你一个好,往往不是大家的问题,而是你出了问题
徐渭哼一声,对默坐在角落的沈默道:“你别老不吭声,却来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沈默闻言笑道:“你们各有各的道理,不过现在徐阁老上位时日尚短。还不能太早下结论,所以也说不上你们谁对谁错
“瞧你这稀泥和的徐谓嘟囔一句,却也终于不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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