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的传教,可以事半功倍;而自下而上的传教,不仅会事倍功半,还会因为缺乏世俗政权的保护,而付出许多鲜血,甚至导致失败……这是我派用多年挫折换来的经验。”说着坦诚的望向沈默道:“但自上而下的坏处在于,世俗政权的首领大都是雄才伟略之辈,不会仅仅因为个人喜好而允许传教,只有拿出让他们心动的理由才行。”
“俺答是元世祖的转世,”沈默微微笑道:“我虽然没见过俺答,但想来他极爱这个说法。”
南嘉措颔首道:“朝廷是否担心他会因此做大?”
“师兄的看法呢?”沈默反问道。
“不会。”索南嘉措恳切道:“我佛慈悲,最能化解戾气;我也会竭尽所能,使其恭顺,与朝廷罢兵言和,永不为患。”
“我相信,”沈默点头道:“这也是我请师兄前来的一桩心愿。”说着望向索南嘉措道:“既然师兄坦诚相对,那我也言无不尽……对于格鲁派在蒙地传教一事,朝廷是十分支持的。”索南嘉措听了,没有流露太多的喜色,他在等着沈默的‘但是’。
果然,便听沈默顿一下道:“但是,朝廷有三个建议,希望师兄考虑。”
“师弟言重了,”索南嘉措正色道:“朝廷但有吩咐,师兄安敢不从?”
“不会让师兄为难的。”沈默一脸和煦的笑道:“第一个建议是,希望能平等的对待蒙古各部。”索南嘉措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沈默便接着道:“第二个建议,希望佛经由藏转蒙的翻译工作,由礼部同文馆提供支持;最后一个,请师兄在合适时候,调解这场战争,让蒙汉之间,永沐和平吧。”
听了沈默的话,索南嘉措久久不语,对方的这三个要求,都有着很深的政治目的……第一个,是要防止俺答真的在格鲁派的支持下,成为一统草原的蒙古大汗;第二个,是想让传入蒙古的教义有利于朝廷;第三个,是希望格鲁派成为蒙汉和平的桥梁,而不是帮着蒙古人对付汉人。可见朝廷希望喇嘛教入蒙,是想借助格鲁派驯化蒙古族人的野性,却绝不想自掘坟墓,养虎贻患。
明白了沈默所图,索南嘉措倒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哪来的自信……第二个要求还好说,至于第一和第三个,就算现在答应了,自己或者继任者阳奉阴违,甚至助纣为虐,朝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人不说暗话。”听了对方的疑问,沈默沉声道:“大明已经下定决心,全力扶植藏传佛教在藏蒙青海等地的传教活动,并一改往日分而治之的策略,只支持格鲁派一家。”
饶是索南嘉措定力超人,听了沈默的话,还是忍不住精神一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却又谨慎问道:“不知朝廷……为何看重我格鲁派,不瞒师弟说,其实我们格鲁派的处境并不妙。”
沈默心说,你要是已经妙了,我还不找你了呢。但话不能这么说,他轻叹一声道:“大明建国二百年,与蒙古各部也打了二百年,结果除了无数男儿战死沙场,两族百姓历尽困难,国力民力耗尽之外,竟没有任何结果……依然谁也奈何不了谁。”说着他长吁口气道:“现在,到了问一问,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的时候了,难道双方不能和睦相处吗?”
索南嘉措又宣一声佛号,目光热切的望着沈默道:“师弟还说自己不是比丘转世?”说完一脸感叹道:“如果能化解这场百年仇恨,使蒙汉像汉藏一样和平相处,这份功德便足以让师弟大功告成了。”
“但愿如此,”沈默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经过多年思索,我意识到,除了在军事上让对方敬畏之外,只能用经济和文化这两只手来达到目的。至于前者,我会在适当的时候,促成蒙古通贡互市,并帮助他们摆脱贫穷的;而后者,要比前者还伤脑筋。我最先考虑的当然是儒学,但想体会儒家思想,至少得肚里有些墨水,这个在汉地尚且难以普及,更别说蒙地了。”
“那就只有借助宗教,汉地有道教也有佛教,但都教义含糊、组织疏散,难当大任,更因其汉人身份,无法得到蒙古人的认同。”沈默看一眼索南嘉措道:“经过一番寻找,我发现藏传佛教曾是蒙元帝国的国教,这无疑可以让那帮满脑子祖先荣光的蒙古人轻易接受贵教。”轻咳一声,他接着道:“至于为何从贵教五派中选择了格鲁派,这是因为据我所知,这些年来,藏传佛教各教派横行不法,戒律废弛僧人腐化堕落,出现了严重的‘颓废萎靡之相”显然不堪大任。”
“而宗科巴大师所创的新黄教,却废弃其它教派的不良风气。严格教规,约束僧侣,教人向善,以和为贵,深得藏族百姓赞赏和推崇。”沈默夸赞道:“虽然目前的处境还不乐观,但我相信,贵教的未来终将辉煌!”
沈默的语气恳切而又诚实,让人很难不相信他所说。索南嘉措终于绽出笑容道:“多谢师弟吉言!我向朝廷和师弟保证,但凡佛光照耀之处,就不允许有损害大明的事情发生!”
“师兄仁德,实乃三族之幸!”沈默一顶高帽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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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这就算达成了共识,索南嘉措十分的满意,对朝廷的态度自然更加恭顺:“接下来如何去做,全凭师弟吩咐。”
“你那新收徒弟的族人,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沈默淡淡道:“之前我便答应帮他们渡过难关,但现在我想把这个人情送给师兄,不知你可否愿意接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索南嘉措双手合十道:“愿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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