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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珩道:“你...”
秦蓉忽的发难,猛然飞身向郭珩逼近,一个闪身指尖已碰到她的外杉。
郭珩大惊,忙伸手去抓她的手臂,指尖却好像摸到了一条滑不留手的鲤鱼,轻易便被挣脱了。
她虎口阵阵酸麻,待提剑格挡,秦蓉已从她腰后摸走了一柄碧绿的翠玉短笛。
郭珩大怒提剑便攻,但见对方以自己的玉笛格挡,只得招招避让生怕将那玉笛损坏了。
她招式刚猛但身法轻盈缥缈,即使未用全力也总能轻易将对手缠住无法施展手脚,往往迫使对方只守不攻,落了下风。
秦蓉虽招式不如郭珩千变万化,但胜在内功扎实,周身充盈真气使得剑气难以近身,加之石室窄小,是以在郭珩无法全力施展招式的情况下,不仅能游刃有余地防守,还能抽出些精力进攻。
她对郭珩笑道:“你我被困于此左右无趣,比试比试倒也无妨,只是我怕你砍的太用力,我功力不济,会一不小心将你这笛子摔碎了。”
郭珩无法,只得停下怒喝道:“把它还给我!”
剑气掀起的风将这间逼仄的小屋的空气搅得浑浊,本就快熄灭的蜡烛被吹得更暗了几分。
秦蓉将那玉笛往空中一抛,郭珩一个翻身跃起将笛子稳稳得抓在手里,捧在手里左右端详了半刻,见玉笛丝毫无损,这才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蓉脸上露出无辜之色,她眨着一双大眼睛道:“你不是问我如何知道你身份的吗?”
郭珩犹疑了片刻,看向手中的玉笛问道:“你是说靠它?”
秦蓉眨着眼说,“不错,这笛子我已找了许多年。”
郭珩道:“你找它做什么?”
秦蓉叹了口气,在屋中找了个石凳坐下,这才开口:“其实咱们早就见过的。八年前的汴梁东都城,你在“申家药铺”从金人手中救下过一个人,你不记得了?”
郭珩愣了一下,半刻钟后,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了些情绪。
她举起烛火,仔仔细细地盯着秦蓉的脸上下打量。
八年过去了,这张美艳绝伦的脸使郭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与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姑娘联结在一起,但经她这样一说,还是能隐约能看出些当年的轮廓。
郭珩眼里涌动这一种复杂的情绪,她长长地望了秦蓉一眼,才终于道:“原来是你。”
“救命之恩本该亲自登门拜谢,无奈你走的太急,我来不及问你的名字。只见到你腰间别了把短笛,上面刻着个“郭”字。”
郭珩黯然道:“救你的人本不是我,你要谢的也不该是我。”
秦蓉道:“当然我见到的是你,救我的便是你。”
郭珩苦笑道:“你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秦蓉不理会她,只道:“我赶到时见郭家已经遇难,只好四处打听郭家女儿的下落,盼望能一同将你带去盛居山。郭宅没找到你的尸体,料想十有八九还活在世上。”
“你们?”
“不错,我们着急进京,本是有要事要禀明官府。”
郭珩道:“盛居山何时与官府有的联系?”
秦蓉摇摇头,“不是盛居山,是我父亲。”
“我与父亲将那短笛的样式画了下来,又誊抄了几百份,想你年纪尚幼,不可能走得太远,便集中在东都附近找了两年,一直都没有消息。”
郭珩的胸口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浪,催得她喉头发紧。
“后来金兵打进了东都城,我们不得已,只好返回平江。在一月前,我们才终于得到你的消息。”
郭珩强忍着这种异样的情绪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在平江与我相认,反而一路追着我到这穷乡僻壤来,”她眯起眼睛,想从秦蓉脸上找出些破绽,“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秦蓉坦白道:“我见到你时,察觉到你内力不浅,所学的却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派的武功心法。盛居山自负以内功傲视群雄,却也辨别不出你的内功师出何门,这实在是有些邪门儿。”
郭珩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剑,“所以你跟着我,想看看我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来路。”
秦蓉点点头道:“不错。”
郭珩眼中刚刚熄灭的杀意又涌了上来,她问:“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石室里已没有风,温度却比刚才变得更冷。两人冰凉的衣衫贴在脊背上,皮肤都不禁冒出了些许寒意。
秦蓉似笑非笑道:“其实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我竟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
郭珩紧紧地咬着牙,半晌又忽然笑了。
“你救过我,我本不愿杀你,只可惜你偏要送死!”
烛火在此时啪地一声熄灭了。
石室里一片黑暗,郭珩眼前最后看到的,是秦蓉那张真诚肃穆的脸。
她听到秦蓉道:“你若要查清当年郭家被害的真相,就必须选择相信我。”
郭珩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带着笑,她总是那样自信,似乎是在做一桩胜券在握的买卖。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你若连我都不相信,在这世上,你还能相信什么人呢?
石室中的空气已经变得稀薄。
郭珩沉默地将剑插回剑鞘。
她知道,秦蓉又一次赢了。
两人又经历了一番打斗,现下都盘膝打坐保存体力。
秦蓉轻声道:“今天发生了一件的怪事。”
郭珩道:“夏空人的尸体不见了。”
秦蓉笑了声,“那个黑影果然是你。”
石室本就寒冷,现在又漆黑一片,猛地提起这样渗人的话题,秦蓉轻柔的声音也显得诡异。
郭珩忽然问:“你有没有亲眼见道夏空人的尸体?”
郭珩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秦蓉还是听得出她的紧张。
虽然她很擅长忍耐,但她实在不是一个善于掩藏的人。
秦蓉忽然轻轻笑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夏空人?”
郭珩冷笑道:“也许我只是和你一样,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秦蓉伸开腿,靠在郭珩旁边的石壁上,“你这样在意夏空人,只有一个解释——郭家那件案子,夏空人也参与其中。”
恨意似乎已从黑暗中挤出鲜血。
秦蓉道:“原来真是如此。”
“难道...难道你父母的事,金威也...”
郭珩忽然像发疯了似的吼道:“不错!金威早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秦蓉喃喃道:“他的确已经死了。”
她还想再说点别的什么,却听得郭珩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有人来了!”
郭珩极轻地拔出了手上的木剑。
身边还有另一个拔剑的声音。拔剑的声音很轻,那把剑必然也很轻。
郭珩的手心忽然渗出冷汗。
秦蓉对她的了解似乎已经很深,可是她甚至从没见过秦蓉身上的剑。
一阵极强的剑气逼得二人都接连倒退了数步。
隔着石门,一股极强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
郭珩明白,自己的功夫虽然迅猛灵巧,但若是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剑气,也决计没有胜算。
轰隆一阵巨响。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窸窸窣窣石子掉落的声响。
天地间又恢复了寂静。
两人等了许久,直到确定外面的人已经不在了,才打开石门的机关走了出来。
沙漠的晚上很冷。
月色如华,冷冽的空气吸进肺里并没有带给她们劫后余生的喜悦。
秦蓉望着郭珩将石室里锦盒放进怀里,神色显得很复杂。她突然问道:“你猜今天救了我们的是什么人?”
郭珩抿着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秦蓉的回答。
秦蓉的神色在月下变得晦暗不明,她转过头,忽然对着郭珩道:“如果有个人对你有天大的恩情,又有血海的深仇,你还会杀他报仇吗?”
郭珩的脊背突然枯枝似的抖了抖,几缕干黄的头发贴在凹陷的面颊上,显得十分可怜。
她犹豫了片刻,像是在做出什么极艰难的决定,过了一会儿,才又瞪着双仇恨的眼睛坚定道:“当然!无论是谁,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秦蓉终于愣住了,也许她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份仇恨的力量,那双痛苦的眼睛里所承载的恨意远比她所见过的任何其他感情更刻骨铭心。
她仔细地盯着那双眼睛,妄图从它们中寻找到一丝破绽,只可惜那双眼睛里除了仇恨的痛苦和决然什么也没有。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半晌才苦笑着道,“我只希望不论是谁,你总能记得今天夜里他相救我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