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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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女儿好好的突然哭了，束氏一愣，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齐昉一向皮实，何曾有过这种小女儿家的委屈别扭？

    来不及多想，束氏就开口哄劝道：“不是不是，阿娘不是真的要罚绥绥，方才的话是阿娘吓唬你的，都是阿娘不好，咱们绥绥快别哭了哦。”

    可听了这话，齐昉的眼却更酸了，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贪婪地盯着束氏，一字一顿的叫了声：“阿……娘……”

    束氏见状不免心中着急，绥绥这孩子平日里皮实大气的很，这种话从不往心里去的，绝不是那小性爱娇的女孩子。

    她蹙眉担忧道：“这孩子怎么了？李太医不是说过只要烧退了就没有大碍的吗？莫不是还难受的紧？樊嬷嬷，你快去与大嫂禀一声，就说绥绥又不太好了，烦她遣人开了二门，再去请一趟李太医。”

    说着束氏就要起身下地。

    齐昉好不容易能梦到这般真实的母亲，才不舍得让她就这么走开呢。

    她一时间顾不上别的，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胡乱扯住束氏的衣袖，大声喊道，“阿娘，阿娘！”

    束氏忙回身抱住女儿，一边轻抚她的脊背，一边急急问道“绥绥啊，到底哪里不舒服？你快告诉娘，千万别吓唬阿娘啊。”

    齐昉窝进束氏怀里，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出的淡淡紫玉兰馨香，这是从前母亲惯用的熏香味道，是父亲亲手为母亲调制的，自父亲去世后，母亲便不再熏香。

    从前的齐昉不懂事，看着大伯娘卢氏的雍容华贵、举重若轻的样子，再瞧终日病容憔悴、诸事不问的束氏，不免怒其不争，特意找出阿爹留下的香方，复原了这辛夷香，希望借此使束氏重新振作起来。

    却不曾料到，当她将那盒紫玉兰捧到束氏面前时，束氏眼中翻滚的是更深更浓哀伤。

    是了，一个丧夫失子又娘家无助的内宅妇人，后路断绝，叫她拿什么去与人一较高低？做的再多，也不过是旁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鼻尖传来的幽香好似一把打开尘封多年记忆的钥匙，幼时与父母相伴的温馨画面以及后来家破人亡的凄凉景象，往日种种都如洪水出闸般倾泻而出，齐昉越发哭的声嘶力竭，仿佛多年积攒的委屈都要在见到母亲的这一刻彻底发尽了。

    束氏听着女儿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面上不显，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只得一边耐心安抚齐昉，一边连连催着下人去请大夫。

    齐昉哭的累了，昏昏沉沉中又睡了过去，只记得梦里也一直牢牢抓住束氏不肯松手。

    ………………

    齐昉记得自己原本是与莫如一同坐在院中晒太阳说话的，谁知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还在梦中见到了阿娘束氏，并因此大哭了一场。

    想到此处，齐昉不禁老脸一红，如今的自己，可比梦中的阿娘还要年长一些呢，竟还做出种种幼童的撒娇耍赖状，不知被莫如看见了，她这个在大明宫中向来以端肃严整、一丝不苟著称的堂堂正六品司记女官，私下竟也有这副形容，会是怎样的震惊呢。

    齐昉自嘲完了，又一次细细回味了一番昨日梦中的场景，可惜只见到了阿娘和两个看着有些面熟却怎么也叫不上名字来的婢女，却没能见到阿爹和幼弟阿貘。

    齐昉心中实在有些遗憾，梦被打断了，不知自己再睡上一觉会不会又给接上呢？如若可以，这次她定要溜出去看看阿爹他们才行。

    因此齐昉她虽然早早醒了，却迟迟不愿睁开双眼，还盼望着能再睡过去，又得亲人们来入梦。

    齐昉兀自躺了一会，忽听到一旁有人压低了声音，似是在向谁仔细禀报着什么，“昨儿您守了一夜，今早您走后不久，七姐儿就又开始不安稳起来，梦呓了有四、五回，一直阿娘、阿娘的喊着。我见她实在睡不安稳，就将李太医留下的那剂安神药给煎了，服侍着姐儿服下，这才好些，如今姐儿差不多安安静静睡了快有一时辰。”

    齐昉出身安国公府齐家，父亲是现任安国公的胞弟，齐家的二老爷，生母束氏出身名门望族胶东束氏，十六岁上嫁给了齐宽。

    束氏与齐宽成亲后进门遇喜，头一年就生下了一对孪生女儿，冰雪可爱。

    可惜好景不长，那两个孩子都没能养住，未满周岁便双双染病夭折了。两年后，束氏才又得了齐昉这个女儿，再后来生下了长子阿貘。

    因此，束氏和齐宽都认为这便是他们失而复得的孩儿，向来对齐昉姐弟宝贝的紧，平时里连他们打个喷嚏、摔个跤都见不得的，谁想到齐昉竟遭了如此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