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柄看着这个美丽得不像话的少女,心里惊疑不定,谁能想到他不过是出来会外室,正亲热着呢,门突然被一个脸上有道骇人伤疤的男人踹开,这人二话不说,一脸阴森抬起腿乒乒乓乓的就把屋子里砸了个遍,可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刚抬腿想溜,一张锦榻便飞了过来,砰的一声把他压得死死的,他那娇滴滴的外室见了尖叫一声还吓晕了。
谁知这还没完,这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想弄死他,锦榻压下来已经把他压得差点断气了,那人却还嫌不够似的,大腿一抬在他肩上踹了几脚,直至把他的人全部塞进锦榻压个密不透风才罢休,且那力道猛的,让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耳边依旧在回响着那一声瘆人的骨头错位之声。
苏卿上下看了他一眼,“看了这个,你还敢说你对得起良心吗?”苏卿嗤笑,把手里纸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柄看一笔两笔不明白,可看了半张纸后,他脸色大变,“你是苏治的女儿?”
“不错,我帮你算了笔账,这前前后后总共是四万三千八百二十两,给你把零头抹去,还个四万三千八就好。”苏卿笑得一脸温和,语调娇娇软软,这态度绝对可以称得上好声好气了。
陈柄怎么也想不到苏卿是来要钱的,他先是一怔,随即苦笑道:“苏大侄女儿,不是我不还钱,而是家里的生意实在是周转不开啊,不过你放心,等买卖赚到钱了,我一定立马还上。”
苏卿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恼的问道:“还不上啊?”
陈柄见她这副好骗的样子,头点的飞快,“是啊侄女儿,想咱们两家都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我也不可能因为这点银子就坏了两家交情不是……”
“既然没钱,就用货抵吧。”苏卿的脸冷了下来,像是六月的天气,前一刻还日光和煦,下一刻便狂风暴雨了,陈柄还没从她说变就变的表情回神,就听见了这话,他嘴角一僵,忙道:“这,这哪有这样的例子,交不了货我这生意可就完了。”
“你不还钱,我家也完了,为了不让我家完蛋,只能牺牲陈老板了,听说你才从苏六那订了一批碧峰茶,就那个吧。”
陈柄抬头,看着苏卿因为背着光,而显得有些阴森的面庞,冷汗立即湿透了他的后背,他惊道:“这怎么行,大侄女儿你行行好,要是这笔买卖做不成,我全家上下几十口可都要去喝西北风了,大侄女你埋怨我不要紧,但你不能连累无辜啊。”
这个女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他那批碧峰何止是四万两?她随意一开口就要了这批货,简直就是强盗作为!
“我已经拟好了买卖文书,陈老板签个字按个手印就成。”苏卿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兀自从衣袖里拿出两张纸,一张是买卖文书,另一张则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因他没钱还债而用那批碧峰茶抵钱的字据。
陈柄被她这强买强卖的野蛮行径气得差点吐血,他看着摆在面前的两张薄纸,咬了咬牙,扭过了头。
苏卿冷冷一笑,美丽的脸似风中摇曳的火红玫瑰,看似绚美瑰丽,却浑身都长满利刺,陈柄有一种他会是那个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倒霉蛋的错觉。
果真,在陈柄惊惧的目光注视下,苏卿缓步走到窗前,伸手轻轻一推。
一个皮肤颇黑的肥胖妇人在窗前一闪而过,这一幕可让陈柄吓得一哆嗦,拼命的挪动身体似乎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咦,那个好像是陈夫人,都到这儿来了,不如就请她进来坐坐吧。”苏卿看着黑胖女人离去的背影,疑惑的说了一句。
刚才从这里走过的妇人是苏卿吩咐那些打手叫过来的,她是陈柄的妻子,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这样害怕,只因这个方氏是个远近闻名的泼妇,陈柄本就畏惧这个妻子,要是让她知道陈柄在外边养女人,方氏非得冲进来杀了他不可。
苏卿还嫌刺激不够似的,把头往窗外伸了伸,陈柄吓得不轻,急忙喊道:“大侄女儿,大侄女儿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冲动啊……”
陈柄想起刚才那一晃而过的脸,背后是阵阵发凉,他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这跟苏卿绝对有关系!可她还故作不知,这分明是故意来坑他的。
苏卿站直了身子,道:“要是陈老板肯配合,我当然不会做得太过分……”
陈柄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我签,我签就是了,大侄女儿你快把窗户关上吧。”
苏卿笑着走过来,蹲下身子,用白腻的手指戳了戳摆在他面前的纸,“这事不急,陈老板还是先签了好,这样我有底气了,也能用些力气把窗户关紧一点,一定不会让陈夫人看见你这副狼狈模样的。”
陈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伸出被压在锦榻下的手,暗忖为什么伤的不是右手,那个男人肯定也是故意的,他抬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谁知在他刚把目光定到他身上时,他便用那双诡秘阴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陈柄的魂儿差点被这一眼吓飞,连忙惊恐的低下头去。
苏卿在房里走了一圈,拿了一只笔过来递给他,陈柄哆哆嗦嗦的在那张以债易物的字据上签上字,苏卿立即拿了过来,吐气如兰的在那字迹上吹了吹,“陈老板真是爽快,没想到你这么敬重陈夫人,竟然不舍得让她踏进这脏乱的地方,改天我要是碰到她一定请她喝茶。”
陈柄才把另一张签了,一听差点没把笔丢出去,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他惧内,苏卿还这样说不是挖苦他吗?他苦着脸道:“大侄女儿,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你……”
“我没什么意思,陈老板快点把签字了吧。”
陈柄脑门上都是汗,心想着这少女手段真够恶毒的,这批碧峰茶被她讹走,他回去该怎么跟那恶婆娘解释?他只要一想起自家婆娘的怒火和那管账小舅子的质问,他就头疼欲裂,且苏卿还以他这个外室来威胁他,他日后难道真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陈柄忧心忡忡的按下手印,突然回过神来,惊叫道:“怎么?怎么会有三张?!”
他立即明白了,刚才苏卿故意说那番话就是为了打乱他的冷静,糊弄他签下第三张纸的,陈柄脸色惨白,快要吓死了,这个少女究竟蒙骗他签了什么东西?
苏卿晃了晃多出来的一张纸,乖巧的笑笑,“哦,这个啊,我只是看陈老板跟这个妇人感情深厚,便做主给你们立一张海誓山盟的情书罢了,好了,这位姑娘也过来把字签了手印按了吧。”
柳月芊恨不得能再晕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直悄悄注意旁人的目光苏卿,自她眼珠子转动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她醒了。
她笑着走过来,把印泥和笔递给她,说道:“听话才不会受苦哦,难道你们情深得甘愿同甘共苦?”
柳月芊看了眼抱胸而立的闵嵇,又被他脸上的疤痕骇了一跳,垂眸时又看见了压在陈柄身上的锦榻,更是害怕不已,如果那东西压在她身上,她会死的。
她咬咬唇,颤抖的执起笔签下名字,乖乖的按下手印,只是不经意在那所谓的情书上扫了眼之后,她惊呼一声吓了个脸色惨白。
这哪是什么海誓山盟的情书,这分明是宠妾灭妻的犯罪计划啊!要是让方氏知道了,她会发疯杀人的。
陈柄见她这个模样,约莫也猜到那是个什么东西,不禁道:“大侄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经还清了欠你家的钱,你何苦紧逼着我不放?”
苏卿把三张纸收好放回袖子里,笑道:“不是我做事太绝,而是我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若没有点护身符护身,实在是不放心,不过陈老板也别担心,只要你我日后心平气和的和睦共处,这字据也只是一张无用的纸罢了,打扰陈老板真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就告辞了。”
陈柄的后槽牙磨得咔咔直响,她柔弱?她要真柔弱就不会做这事了!
苏卿笑眯眯的说完后,转身离开房间,临出门前,苏卿又回了头,“哦,对了,明天我就让马车过来把这些货拉走,今晚就先暂时借放在陈老板这了。”说完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那扇被闵嵇踹得摇摇欲坠的门扉。
陈柄脸色铁青,“还不快帮我把这锦榻挪开!”他恼怒的朝柳月芊呵斥了一声,柳月芊回过神来,谁知才一动,便发现刚才她拿来裹身的绣衾竟缠住了她的身子,柳月芊挣扎了几次无果,欲哭无泪的道:“我,我被缠住了……”
陈柄两眼一翻,终于被气晕了过去。
苏卿行在前面,摸着垂胡袖里薄薄的纸张,轻得没有重量,但有了这几张纸,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清河县了。
闵嵇看着她明显轻快了的脚步,目光一闪,问道:“很高兴?”
苏卿不知道他问的是惩治了陈柄高兴,还是得到了他的那批茶叶高兴,其实不管哪样,只要有好处赚她都高兴,她呵呵一笑,“当然高兴。”
闵嵇看她攥着袖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陈柄签字按印的那几张,似乎有些明白了,“你喜欢钱?”
苏卿微怔,回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才确定了这人并没有嘲讽她的意思,便回道:“为什么不喜欢。”
闵嵇没有说话了,苏卿知道他话不多,便也没有开口。
就在两人快走出巷子时,陈柄的妻子方氏正领着几个威武的家丁风风火火的从她们面前走过,苏卿淡淡一笑,她让林大楚把方氏骗到这里,并没有让方氏现在就去捉奸的意思,但如果是陈柄运气不好被捉住,那可就不能怪她了。
在出巷子前,苏卿说了句,“明天你再跟我出去一趟。”
闵嵇没有说话,依旧是默许,苏卿见他不反感跟在她一个小丫头身后的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看见李叔的马车就停在酒楼一侧,苏卿想着她从巷子出来应该不会被发现,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之后,一路无话,到了苏宅后苏卿跟闵嵇别过,回到院子时瑶光还未睡,苏卿让她早点下去休息,瑶光见她回来也放心了,说了句姑娘也早点休息便出去了。
苏卿把文书和字据拿出来收好,除了外衫即歇下了。
夏日的清晨,清新的空气纯粹得让人心旷神怡,苏卿用过早膳后便往苏治的院子走去,以前她爹娘都是住在一块的,只是后来因为弟弟的诞生之后,娘怕弟弟的哭闹会干扰了爹的睡眠,便让爹搬去了一处朝南的院子,那院子宁静雅致,现在正好能让他静下心来备考。
“卿卿这么早就过来了?”虽然还是清早,但苏治已经把自己埋在书海里了,怎么说这些功课也落下好些个年头了,虽然他是念念不忘,可时间一长,能记下来的也不多,要不是刘氏不许,苏治是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来用,不吃不喝不睡就一个劲儿的读书才好。
苏卿看着苏治身旁的书案上摞得像小山般的书,心知她爹现在恨不得把每一秒的时间都用在书本上,有人时不时的就来打扰他,怕是会影响他的思路。
“嗯,我是来跟爹爹说件事的。”
苏治正行云流水的在洁白的纸上写下一个个字,闻言头也没抬,只道:“你又是来只会我一声,而不是来跟我商量的吧?”
苏卿突然觉得他爹重新接触这些书本之后,头脑居然清晰了不少,便笑着道:“嗯,我聘请了爹的救命恩人做咱们家的护卫。”
这下苏治抬头了,他一脸诧异道:“他肯吗?你说动他了?不对啊,我每次去厢房探望恩公的时候,他都是面无表情,待人也是十分冷漠的样子,他居然肯来我们家当护卫?咦,卿卿你请护卫做什么?”
苏卿对她爹的反应有些啼笑皆非,“嗯,我说他有了钱便能存起来当盘缠,他便答应了,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家里有个有武功的护卫,大家的心里也能踏实点。”
苏治想了想,也赞同道:“也好,恩公不愿意这么快离开苏家,咱们也不用急着逼他走,他要是愿意留在苏家咱们便好生款待他,只是卿卿你怎么能那样跟恩公说话呢,他要是想离开咱们自然要奉上盘缠当作答谢,你让他用劳力来换盘缠,会不会对他太无礼了。”
苏治想到闵嵇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爹也不想想,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拿咱们家给他的盘缠,要我说,让他用自己的劳力去换的银子他会觉得更舒心才是。”
“他既然没意见便这样吧,只是他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伙计,你不要对她太无礼了知道吗?还有你娘那儿,我改天要跟她说说才行,恩公虽然是咱们家的护卫,却不能轻易怠慢了……”
苏卿看着她爹对闵嵇的重视,微微一笑,他那样的身份,在苏家当护卫确实是屈才了,要是下人能对他客气一些就更好了。
苏治看着女儿娇娆的模样,想起了跟汤家的婚事,本想让她如果有时间多去跟万氏说说话的,但是一想起那天苏老太太说的那番话,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叹了一声,罢罢罢,女儿还有一年才及笄,这亲事也不急,反而是汤寰这未来女婿的人品如何,他还要好好观察观察,只是现在要温书备考,哪有那时间,还是等过了乡闱再说吧。
想到这,苏治又把目光投向了书本里。
苏卿一直注意着她爹的目光,看着那目光渐渐变得犹豫和复杂,她心里是欢喜的,至少他爹不会那么固执的认为汤寰是她的良配了,这是个好现象。
出了苏治的院子后,苏卿想去她娘的院子一趟,苏老太太却使丫鬟来喊她过去,苏卿想着去刘氏那左右也不急,便带着瑶光去了苏老太太院子。
“卿卿来了啊,快过来,你四伯娘一大早做了几碟糕点拿过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便让你跟语语过来尝尝。”苏老太太和蔼的朝苏卿招招手,她手边的茶几上正放着极点颜色鲜艳的糕点。
“妹妹,这个红枣糕子很香哦,你快来吃……”苏语两手个抓着一块红艳艳的糕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卿。
苏卿拍了拍她身上每次都要沾上的糕点屑沫,朝米氏道:“四伯娘辛苦了,其实这些东西让厨房的厨娘做就行了,没的累坏了你。”
米氏不在意道:“不妨事的,不过几碟糕点而已,我这身子要是不做点什么就浑身不舒服,没累着我,放心吧。”米氏看着这个乖巧漂亮的侄女儿,心里是真的喜欢,那语气也是格外的温柔。
苏老太太也笑道:“我瞧着你四伯娘的脸色比刚进府那阵好看得多,她若是真不累,便由着她了,权当打发打发时间,只是咱们祖孙几个要被养成大胖子咯,特别是语语,这小贪吃鬼。”
苏老太太嗔了眼正端着盘子吃糕点的苏语,苏语茫然的抬起头,鼻尖上还沾着一块白色的糕屑,看起来可爱又好笑,逗得苏老太太和米氏笑个不停。
苏卿笑着摇摇头,拿了帕子帮她擦了鼻子,“你看,都吃到鼻子上去了。”
苏语看着帕子里的糕屑,天真的问:“鼻子也会吃东西吗?”
闻言,屋子里的人又是一阵哄笑,苏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揉着苏语的脑袋,“这孩子虽痴,却真真是个活宝,她四伯娘要是觉得院子闷,便多过来我这坐,只要语语在准能让你天天喜笑颜开。”
米氏用帕子擦去刚才笑出的眼泪,直道:“只要老太太不嫌我烦,我一定天天过来蹭茶喝。”
苏老太太温和一笑,朝苏卿说道:“听说卿卿昨个儿去庞家了,跟那庞家姑娘可处得来?”
苏老太太想到那庞家不是寻常门第,便是不说京城的本家金贵得发红发紫,就是定州这一旁支也有不少任职的官老爷,不是一般的官家能比,更别说她们这些商贾之家了,她怕孙女儿在这样一堆千金闺秀里会受委屈。
虽然她不觉得孙女儿会输给其它女子,可这门第的事,总是一道难跨过的槛。
米氏见苏老太太问起正事,便挪了挪位置,跟苏语说话去了。
看来是昨晚的事让奶奶知道了,苏卿坐在苏老太太身旁的圆凳上坐下,笑道:“我救了那个庞氏本家贵女,庞家姑娘看在她的份上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奶奶大可不用担心我会被她们欺负。”
苏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那就好,咱们虽然想跟她们处好关系,但是也不必觍着脸凑上去,她们不喜欢,你这心里也难受,你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奶奶也知道你心里有主意,只是希望你多为自己想想,其它的咱们也不用跟她们争那么多。”
苏老太太怕是猜到了她想攀附权贵的心思,所以才会这样劝她,只是她要是不争的话,苏家随时都会落入贺彦的囊中,为了心底的那份不甘,她早已决定便是头破血流,她也一定要往上爬。
苏卿垂下冰冷的眸子,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奶奶,我心里有分寸的。”
“嗯,听你爹说你请的那个掌柜是个好的,我虽然没见过,不过听你爹对他称赞有加的样子便知道你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既然他是个堪当大用的,生意上的事你也不要太拼命了,你终归是个女孩子,且还是汤家的未来的媳妇儿,咱们现在还能瞒着,可她们一家子到底跟咱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早晚会让她们发现的,万氏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她要是知道她未来儿媳妇处处抛头露面,非得吵翻咱们家的屋顶不可。”
苏卿嘲讽一笑,汤家?她们可蹦跶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苏卿试探的说道:“奶奶觉着,那汤家真的是我的良配吗?”
苏老太太有些惊讶,她虽猜到对于这门婚事她这个孙女儿心里多半不愿的,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不喜就能不嫁的?
苏老太太的脸严肃了起来,她说道:“卿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认为汤家穷,配不上你,这事奶奶都知道,可这挑夫婿啊,大富大贵的不一定好,汤寰那孩子长得不错,又有学识,且还是举人老爷,你只是不了解他才会这样排斥他,虽然他有个不着调的娘,可他却是个好孩子,你多跟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下次可不能再问这种傻问题了知道吗?”
苏卿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低下头不说话了。
苏老太太看着孙女儿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心里长叹了声,心道卿卿不过是对万氏这个恶妇的形象太深了而已,她还不知道汤寰的好呢,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让两个孩子好好谈谈才行,总归两家已经订亲十多年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苏卿知道这门她爹定下的婚事她是没有权利拒绝的,但那是在以前的情况下,如今她有了贺彦当初的计划在前,这婚她是悔定了,苏卿又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苏卿记挂着跟苏六交易的事,要是瑶光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大惊小怪,便让瑶光自个儿回院子去,瑶光起先不愿,但是拗不过心意已决的苏卿,不甘不愿的回去了。
苏卿又去叫了闵嵇,只是在临上马车前,他比李叔快一步的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苏卿微怔,却听他冷冷道:“你的事我负责。”
“那李叔你回去吧,驾车的事让闵大哥来就行。”苏卿看了眼闵嵇,朝呆住的李叔说了一句,李叔半天才回过神来,才道:“哦,好,那就麻烦小哥了。”
闵嵇没有说话,待苏卿上了马车坐稳之后,他熟练的抓起缰绳,马鞭一抽,马车走了起来。
苏卿本来想问你认识路吗?但是看见马车丝毫没有停顿的往前走时,便打消了出口的疑问,在他面前,她还是少说一些质疑的话比较好。
这一回到了苏六的住处,或许是闵嵇的气势太强的原因,守在门前的小厮也不敢拿古怪的眼神瞟苏卿,态度也十分客气,苏卿下了马车,朝闵嵇说道:“你在偏厅等我可好?”
闵嵇嗯了一声,苏卿笑笑,正好这时候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见到脸上有一道骇人刀疤的闵嵇时,他嘴唇颤了颤,低下头把苏卿迎了进去,当然也不忘让小厮把闵嵇带去偏厅用茶。
小厮朝停好马车的闵嵇挪了过来,嗫嚅道:“这,这位小哥,进府里用茶吧。”
忽然,闵嵇手里的马鞭一扬,那小厮看着黝黑的马鞭凌空一划,在浮日的光线下,好像闪着乌青的光芒,耳边听得一声急促的呼呼声,就往他当头抽来,他脸色一白,惊恐的闭上眼睛,叫了一声,“救命啊!”
谁知那马鞭却只是擦着他的耳朵而过,下一刻便被闵嵇收了起来,那小厮颤抖着睁开眼睛,却见闵嵇已经转身走上台阶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他竟然被吓得腿都软了,看着旁边的人一脸怪笑,小厮脸上发热,咬咬牙跟上了闵嵇。
苏卿才在花厅坐下不久,跟上一次不同的是,苏六不过一会儿就出来见她了。
苏六是焦躁的,特别是交货日期就在今晚的这最后一天,他频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这焦躁不为别的,他叱咤商场半辈子,不说光明磊落,可诚信守约却是商界出了名的,他不想守信了半辈子偏偏在晚年的时候落下污点,而且苏卿说的没错,他虽然不承认他已经老得没用了,但是一旦他失信的消息传出去,他年老无用的传闻便证实了,不管是对他或是对他的生意来说都是很不利的。
“六爷爷。”苏卿见苏六龙行虎步的走进来,起身一福,苏六抿着唇,神情严肃,虽然没有上次那样排斥苏卿,却也没给她好脸。
厅内静悄悄的,苏六抿了一口热茶,坐在太师椅上没打算开口,苏卿也自顾自的低头品茶,苏六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把茶盏在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这就是你的态度?上回你怎么说来着?帮我拿回碧峰那批茶,你如今摆什么谱?果然我就不该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妄语,小小年纪满口大话说的气也不喘,既然没本事就滚回去!以后别再踏进这一步!”
苏卿放下茶盏,笑道:“原来六爷爷还记得这笔买卖,我还以为六爷爷忘记了,竟一点也不着急呢。”
苏六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里,他用尽全力的出击,对方却根本不痛不痒,他哼了一声,“你身为小辈,难道还要有一个长辈去求你不成,你乖乖的把东西奉上才是孝道。”
“我只知道商场上只有你情我愿的买卖生意,若事事都要拿情分说事,这便只是人情不是买卖了,六爷爷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没理由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吧?”
苏六一噎,脸色有些铁青,“好了!既然是买卖就拿到台面上来谈吧,碧峰茶的事怎么样了?行就给个话,不行就快点给我走,我就不信我大半辈子的经营连这些东西都弄不出来。”
能的话你就不会干坐在这里了,苏卿淡淡一笑,“六爷爷呆会儿把马车准备好,随我去装货就是了,只是我只保证给六爷爷解决燃眉之及,可不包括后面的……”
“这还用你说,王家要的货就是你十个苏家加起来也给不起,行了,既然事儿办下来了就赶紧的吧。”苏六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
“等等,六爷爷答应我的云仙茶……”苏卿喊住了苏六。
苏六回头怒斥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我还能骗了不成?!”
“我不知道什么骗不骗的,我只知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苏卿嘴角微勾,白瓷般的肌肤莹莹如玉,在明亮雅致的厅内,美丽得惊人,眼睛也格外的漆黑冷静。
苏六名下的流芳茶庄出产的茶叶品质优良,有不少商贾打破头颅想从他这进货,可苏六脾气火爆,为人又固执,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商贾不多,这么多年他的茶庄也只有跟寥寥几家的茶商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当然,那些都是在定州数一数二的巨富,比如王家贺家之流。
连无数商贾求着苏六太爷把茶叶卖给他们的都被他拒绝的情况下,无钱无势无名的苏家想来分一杯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现在苏卿便要用这批碧峰茶来换一纸通关证。
她眼里的坚持苏六看得清楚,他脸色不善的抿了抿唇,朝角落里站着的管事说了句,“拿纸笔来!”
官家匆匆出去了,不多会拿过来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条案上,苏六大手一挥,笔走龙蛇的写了一张买卖文书,并签字盖上了印章,朝苏卿的桌前一拍,“这回行了吧!臭丫头!”
苏卿提出用这个条件交换碧峰茶的时候,苏六只想着把茶叶拿回来再说,如今苏卿真的有把握把碧峰茶弄来了,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了,想他流芳茶庄的茶叶百家求他都没点过头,如今被苏卿一个小丫头占了便宜,真是叫人恼火。
苏六写的不甘不愿,那态度怎一个恶劣可言?
苏卿好似没感觉到他的怒火似的,拿起那张薄薄的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用这批碧峰茶换取以后能在苏家进购云仙茶的资格,苏六没有作假,却也没有给她半点便宜就是了,只限云仙茶一种,就是说她日后想要从苏六这进其它的茶叶还要用其它的东西来换。
“可以了,这就走吧。”苏卿把字据收好,朝面色黑如锅底的苏六欠了欠身,走在了前边。
苏卿出来时看见坐在偏厅的闵嵇,他依旧是抱着胸坐得端正,英俊的面庞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让本就气势逼人的他多了些阴冷,四周是凝聚着散不开的阴霾,与布置高雅的偏厅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看见闵嵇的眼神朝她看来,苏卿笑笑,“可以走了。”
二人出了府门,苏卿才上了马车没坐一会儿,苏六的马车便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数量拉货的马车。
苏卿撩开帘子,说道:“六爷爷跟我来。”
苏六听了只是哼一声而已,他手下的管事日夜盯着市舶司,一点都没打听出他们有放货的意思,要说苏卿在里边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她怕是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这批碧峰茶,只是那丫头有这批茶自去卖了便是,竟然大费周章的来换他流芳茶庄的云仙茶,也不知是为了搏他好感还是真的要他茶庄里的茶叶,想到这里苏六又哼了一声。
苏六没有说话,坐在后一辆马车里的苏康却下了马车,跟后边的车夫说了几句。
苏卿朝闵嵇说了句,“走吧,去陈柄的茶铺。”便放下了帘子。
陈家茶铺里的伙计看见铺子门前停下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忙去通知掌柜,掌柜出来一瞧,砰砰的就去敲了后院的门,直道:“东家,那人来了。”
陈柄心头一跳,腾的站起身差点摔倒在地,他急忙吼道:“就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陈柄看着吱呀直响,摇摇欲坠的门扉,吓得心跳都停了,这个情况跟昨晚何其相似!
当他看见门外瑟瑟发抖的掌柜身旁,那个高大伟岸,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人时,不仅是胳膊,而是浑身都在疼。
昨个儿他一穿戴好,连外室柳月芊那儿也没心思安慰,一股脑的往家赶,要不是煞白的脸和脱臼的手臂让方氏排除了他的花楼的嫌疑,他只怕是活不过昨晚,可方氏那个泼妇却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蒲扇般的肥掌在他身上招呼了两刻钟,又让他跪了半夜的搓衣板,到了凌晨连饭也没让他吃一口就把他扔了出来,所以他一看见闵嵇,就有一股想晕倒的冲动。
他吞了吞口气,嗫嚅道:“壮,壮士,有话好好说,那货……”
“货和命,二选一。”闵嵇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吐出这几个字正腔圆的字眼。
陈柄能赖账这么多年,苏卿也知道这个人怕是又要用耍赖那套,所以便让闵嵇亲自来一趟,如今看来苏卿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那陈柄就是个不抽不动的千年老赖。
陈柄背上的冷汗湿了衣衫,昨晚苏卿离开前撂下的那句话让他记忆深刻,为了不让店里的伙计起疑,他不仅打发走了一些人,还把每天要过来店里一趟的儿子也赶走了,如今铺子里虽然有几个伙计,可跟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相比,简直毫无胜算。
他有气无力的坐在凳子上,“去把仓库打开。”
“是,是是。”管事结结巴巴的开了库房,苏六带来的人哗啦啦的涌了进去,陈柄看着那流水般往马车上流的茶叶,割肉般的疼。
一个时辰后,仓库里的所有碧峰茶全部搬完了,苏家的管事点完货后跟苏卿报了一串数字,苏卿跟文书上的数目对了一遍,发现没有出入之后点了点头,那管事见状朝她一揖便回马车去了。
苏卿走到一直没有下马车的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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