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杭汗流浃背干了半个小时反倒将污渍的面积扩大了。
他停下来,扶着拖把决定换一个方法。耐心地拿起水管把地上的泡沫都冲开,然后进屋提出一桶醋,打开盖子尽数倒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就坐到垂花门的门槛上看着。
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常坐在这发呆。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大有不同。
那时候雷叔总说,妖混迹人世的第一要义是要顺其自然。就像有个佛曾跟众人讲的道理一样——为善为恶都会结出果,结了果是会被纠缠在尘世里的。那个课本上的诗人也不说嘛,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顺其自然这条准则,他曾奉行了千年,不能说不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顺其自流的呢?
是从跟齐染打赌开始吗?还是从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可以让那个孩子活下来开始?难道是从开始买五险一金那时候开始的?说到底他就是被灰先生和齐染给算计了。如今这俩人都去死了,这笔烂账也不知道该找谁算才对。
轻轻弹指,整座院子便缓缓亮起来。
刚刚他说了谎。
齐染死后,偌大的城市里竟已找不出一个可以陪他吃火锅的人了。王陵珊这个有求必应的小老板成了陪他吃火锅唯一的人选。从认识的时候开始,王陵珊身边就跟着一只生魂,刚刚喝着啤酒看着印堂发黑的王陵珊靠在海棠树上朝他笑,他脑子一热做了个非常愚蠢的事。
什么是希望呢?
王陵珊说的没错,希望是人间最可怕的东西。
救了她,终归要有别人去死的。
伸手触向空中。
三界万物间密密匝匝缠绕了无尽的因缘线,生死相交的灵魂之间缠绕着特别的因缘,因此看起来鲜亮些。郁杭看着指尖的几根红线,目光追着红色望向很远的远方。院子里的醋味呛人,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拿起桶里的刷子,跪在地上刷起来。
在人间要像人,地脏了,就该老老实实用刷子刷。
楼下警笛长鸣,警察一个接着一个擦过挡在门口呆若木鸡的王陵珊。
原本北欧风格的装修,在一顿饭的时间里成了修罗地狱。从天花板到地板,仿佛都被什么东西舔舐过一样,绿箩的叶片上滴着恶心的粘液,白色的灯具上黏着的碎肉血浆摇摇将坠,女警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餐桌上。房间里没有尸体。不!房间里到处都是残骸,细碎得像是被榨汁机榨过的残骸,它们均匀的铺散在每一个角落。恶臭的粘液让原本温馨的家看起来像是刚刚孵化过异形的腔体。
王陵珊站在门口,眼睛被遍地血红刺得发疼。
有警察从屋里冲出来,扶着她背后的墙呕吐起来。
王陵珊像个傻子,没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突然,绿萝的影子轻轻移动了一下,王陵珊跟着眼皮一抖。
她拧眉盯着那盆养了两年多的植物,那影子陌生又熟悉。不对!不对劲!它太黑了,黑得绵密粘稠,黑得似曾相识!角度和大小也都不对,她隐约记得昨天开灯时那个影子要更小更偏左一点。这种微妙的违和感跟昨天看到那个流浪汉的时候一样!
这么说来它是不是……
思及至此,恐惧突然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钳住她紧绷的脖颈。
她渐渐不能呼吸也听不清东西。
郁杭被醋味呛得实在睁不开眼。
他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刷不上几下就要接连不断地打几个喷嚏。这让他的积极性变得特别低。
说起这个院子。原本挂在海棠树下的秀眼儿早就飞走了,前几天他试过去找那只鸟,结果发现那鸟其实老早就死了。费半天劲把院子买回来,结果搞了个物是鸟非。一个院子空空荡荡,总觉得少了点当年的烟火气。那时候他常常把地板搞脏,啧,从来没有发现这小小的院子这么难打扫。
终于,郁杭把刷子扔下站起来,用袖子按着不停留泪的眼睛,吸了一下鼻涕,掏出手机手指悬在王陵珊的电话号上没按下去。思索片刻,他转而点开搜索引擎,自己找了个清洁公司:“您好……对,我想约个阿姨明天打扫卫生……我这儿的地址是东城区……行,我发给您。”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突然晴天霹雳搞出一片无法收拾的狼藉,让人涕泪横流。
五感剥离纷纷沉入黑暗的最后时刻,王陵珊想起了郁杭那双真诚的眼睛。
他知道今晚会出人命吗?
她的脑袋突然疼得厉害。意识模糊,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地向地上倒去。
折腾一晚上,录完口供已是清晨。
王陵珊在警局洗了把脸就出来了。天蒙蒙亮,行人还不至于拥挤,晨风吹得嘴唇暴皮。王陵珊裹着大衣走在人行道上,望见远处有一辆空的士,连忙把藏在大衣里的手伸出来。
一向健谈的帝都的士播着早间新闻一路逆着高峰车流漫无目的前行。车内的暖气烘出一股新车的皮革味儿,将头靠在车窗上,手指轻轻触上车窗。王陵珊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她会有一天为了不独处而打车。
“据您所知附近有没有邻居养烈性犬只?”昨晚警察的第一个问题显得很无厘头。
王陵珊靠进椅背里,一遍一遍翻着那几条短信。
那个姑娘死了,她心里很难受。
她以前不是这样有良心的。前几天熟人梁小姐死的时候她还能说服自己无动于衷。轮到这个陌生的姑娘,她却不行了。姑娘分明跟她不熟的。而且这种事从小到大她见的很多了。她早就见惯了,可以泰然处之了!
王陵珊靠到窗边,一只手插在头发里泄愤似的抓着脑袋,她早就决定做个利己主义者。这么多年了,利己主义的思维模式已经成了她的简单反射。今天是怎么了?人又不是她杀的,她不应该这样难过。
一个晚上,全都乱套了。
二十多年来她坚信这世上没有鬼。即使是近半年,她每天也都在努力的说服自己这世上没有鬼。她已经坚定的活成了黄金女郎,她热衷于告诉身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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