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孙承宗收起银票叹道:“我实话与你说吧,我在柘县亏了不少钱,这一次回高阳老家,是想办法弄钱的,搞不好要变卖田地,到时候连进京的盘缠都没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进士,至于金榜题名更没影的事。”
孙大器听了瞠目结舌半天,然后道:“什么?你还要往里面贴钱?修河修成这样,还贴钱,老爷怎么如此迂阔?”
见孙大器如此满地跺脚的样子,孙承宗却是仰天哈哈大笑,满脸如戟的胡须一张一张的。
孙大器不解问道:“老爷,你都到这个田地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孙承宗捏须道:“为何不能笑?你觉得我处境现在很惨,没错,我现在确实是山穷水尽,但是再坏也是如此了。”
“这一次治河给我最大的教训就是,做事不是进就是退,如同进入一个狭窄的巷子,无处转身。当初孙某发觉被胥吏蒙蔽时,若是能停一下,不是一心着急河工的进度,而是缓一缓,或将此事报给府台,都是解决的办法。”
“以往在府台身边,看他行事乍看举重若轻,实是他善于未雨绸缪,未进先思退,办任何事都留有回旋之余地,从来不将自己落至窘境,故而再险恶的局面,也能安步当车。而经此事之后,纵使我一败涂地,但想明白了这点,也是值得一笑。”
孙大器不屑地道:“笑有何好笑?戏文里,那唱白脸的曹操,每次笑后,都被追兵杀的屁滚尿流的。”
孙大器说完,但见远处马蹄声响起,有数骑朝路亭而来。
孙大器一听顿时哭丧着脸道:“我就说了不能乱笑了吧,瞧我这乌鸦嘴,怎么把追兵,不,是讨债的招来了。”
但见数骑来到路亭停下,几个人跳下马背,孙大器见马匹上满是泥泞,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这么着急不是来讨债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但见这几人跳下马背,来人问道:“是,孙先生吗?终于找到你了。”
孙承宗一见来人道:“陈管家,你不在府台身边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陈济川,他笑着道:“府台让我来告诉孙先生一个好消息,柘县的事了结了。”
“了结了?”
“不错,”陈济川道,“新来的巡按御史汪巡按,他来柘县视察,对孙先生办下的河工淤田是赞不绝口。故而他替省里决定,柘县这一次拉下亏空不予追究,并且还决定向朝廷保举治河有功的李知县。”
听了陈济川的话,孙承宗一愕,然后追问道:“此言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陈济川开口道,“府台让我来禀告孙先生,这一次柘县的亏空,省里已是准许府台用府里的结余来替柘县补上,所以孙先生也不必为这钱的事发愁了。”
孙承宗闻言大喜。
陈济川走近孙承宗低声道:“另外府台还得知,这一次孙先生为了治河,不仅一文钱都没有要,还将自己多年的积蓄贴补进亏空中。”
“府台闻之此事后,说孙先生此举实在不智,若让人得知,旁人会如何看他。所以府台让孙先生将这银子收下,回到高阳老家后,拿钱先买上几十亩良田,然后安心读书准备明年春闱,上京后有什么不便,就找朱学士,他必会为孙先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孙承宗闻言感觉,林延潮真是心思细腻,将他的事一件件都安排的十分周到。
孙承宗道:“府台此恩此德,孙某实不知说什么……”
陈济川笑着道:“那就不要说了,那就等待孙先生明年高中的好消息了,陈某告辞。”
说完陈济川等人即匆匆上马离去。
孙承宗站在路亭边目送陈济川,良久后才收回视线。
孙大器在旁听的真切,立即道:“老爷,赶紧的,看看府台给你多少银子?”
孙承宗不由失笑,他拿出来一看。
但见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汇票。
一旁的孙大器何时见过这么多钱,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现在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数日后,陈济川回到了归德府衙,没有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向林延潮禀事。
林延潮问道:“稚绳,将银子都收下了?”
陈济川道:“是啊,孙先生这次都没有回绝,不过若府台告诉孙先生,你暗中拿了三千两银子给汪巡按的师爷,恐怕孙先生又是断然不收了。”
林延潮笑着道:“诶,这样的事,就不必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