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像蟹钳一样死死抓着水母皮不肯放。
中年人见这小孩面目清秀、谈吐斯文,被撞了也没动半分讹人的心思,心中好感顿起,便追问道:“你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王子”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说道:“先生对我有恩,但这里的物件纯属晚辈家私,恕不便详述。”
说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从中年人身旁绕过,没走几步,又被叫住问道:“刚才我不慎瞟到一眼,那木匣子是个骨灰盒对吧。”
“王子”的背影一怔,脚步也停驻了。中年人便知自己猜得大差不离,追问道:“他们几个为什么要抢你一个骨灰盒。”
“王子”依旧缄默,倒是四个流浪儿中身材最高瘦的一人喊道:“那里头装的是他老爹的骨灰,能包治百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手抢的!”
“就是这么回事!”另一流浪儿淌着鼻涕附和,“我奶奶他病得厉害,眼看快不行了,就等着骨灰救命用呢!”
“骨灰治病……是骨粉。”中年人略微惊叹道,“孩子,你父亲是哪位白魔法师。”
“王子”转过身来,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穿堂风掀起他的衣襟,内侧烫金的家纹若隐若现,他连忙将衣衫合好,装作无事发生。
“是齐氏的家纹。”中年人露出惊愕而沉痛的表情,“鄙人久闻齐先生博施济众、扶倾济弱,早想与之结交,只是令尊长年四方行善、居无定所,才未能遂愿。前些月份收到令尊英年早逝的消息,实在令鄙人痛心疾首啊。”
记得十几年前,齐氏也是响当当的白魔法世家之一,虽然不如佐氏与尹氏那么有名,也称得上是第二梯队中的翘楚。其行医方式与在家中坐镇的佐尹两家都不同,齐氏家主天性酷爱游山玩水、闯荡四方,将一家子人留在宅邸,自己则走到哪儿治到哪儿,在江湖留下了诸多谜之传说,而真正见过其真容、或是知晓其脾性擅长的反倒没几个。
可命运就是对这位乐善好施、行侠仗义的白魔导士毫不公允,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齐氏家主的尸身在一道浅浜中被发现,被捞起时,他面容朝下、浑身酒气。照理来说,那样一条浅浜只需稍稍侧身,便不至于被淹死,于是现场的使役推断,齐先生多半是喝蒙上头,脚底一滑,才无知无觉地跌入水中溺亡。
据说齐氏生平并不好敛财,但凡有些值钱的东西,也被他一路布施散得差不多了。得知其溺毙的消息,几个魔法世家纷纷倡议集资安顿起老小。但齐氏家眷拥有与家主一样的高洁秉性,为了躲避强加的施舍,在将家主发丧后,他们竟举家隐姓埋名,从此相忘于浮世。
难怪对方尚是个孩童,便将治愈术掌握得如此熟稔,在此遇见齐氏的遗孤,中年人心中大为感慨。但对方态度却冷淡如霜,“王子”客套道:“谢过先生哀悼,晚辈还有些急事,先生也在赶路,还是互不耽误为好。”
“等等,齐小家主伤势未明,令尊的骨粉又如此贵重,就让鄙人送一程吧。”
一听“骨粉”,“王子”的面容瞬间警惕起来,臂膀也抱得更紧了,他充满敌意地回敬道——
“恕晚辈直言,家父的骨粉,除了佐氏佐梭晋先生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配染指,您就不必过分熟络了吧!”
受到冒犯的中年人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倒是车夫按捺不住,出言相助道:“小孩,别失礼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谁?这位可是堂堂尹氏的一家之主,尹邢仁先生啊!”
“你说……尹、尹邢仁!”
“王子”听闻其名讳,略带桀骜的表情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惊恐,他连忙赔罪道:“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尹先生!晚辈久闻您宅心仁厚,方才无知妄言,您大可重重责罚,还请千万不要计较那番混账话!”
“不不,责罚倒不必……”尹邢仁宽厚地说道,“那么,可否请齐氏公子上马车聊两句。啊,那四位也请一道吧。”
“王子”当即应允,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跨上马车,不过在进入车厢的那一瞬间,他悄无声息地将裤腿中绑扎着的断竹条丢进排水渠,顺便回头向同伴致以狡黠的微笑……